岿阳派,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传承,其总部就位于这人类几无可能踏足的怒江河谷之中。几座亭台楼阁巧妙地依山而建,悬挂在怒吼的河水之上,自岿然不动。仿若本来就是山岩的一部分一般。这些寂寞的亭台数百年来一直不为外界所扰,而今天,它们迎来了少有的访客。
Darklight,当时他还不叫这个名字,一脸疲态地敲响了岿阳派正厅的大门。不多时,他和岿阳派的长老相对席地而坐,此时,岿阳派待客用的灵霭阁外正是山雾微起,葱郁的山林若隐若现,脚下怒江的咆哮似乎也微弱了些,寂静空灵的气氛之中,普洱的香气袅袅升起。宾主双方静静看着阁外景色,一时无言。
良久,长老先端起茶杯轻抿一口,开口道:“小友今日造访,竟是赶上了不多见的‘灵霭横江’一景。看来小友与我派有缘,此地乃我岿阳派所属,老朽乃岿阳派龙长老,不知小友如何称呼?”
Darklight亦举起茶杯遥敬龙长老,开口道:“龙长老客气,小辈名唤███,我看贵派建筑颇有道教风范,本以为龙长老会是一副道士装束,亲眼所见后方知小辈肤浅了。”
“小友不必自谦,我派确实以道教建派,只是我素来不喜拘束,才作此简易装束。却不知小友途经我派是欲往何处?”
Darklight又轻抿一口普洱,正坐肃然道:“小辈此番前来,不为别处,只为岿阳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!”龙长老却是大笑起来,“为我岿阳而来?小友,此地并非寻仙修炼之处,也非绝世武功传承之地,若为修道而来,恐怕你是找错地方喽。”
“明人不说暗话,小辈既专为拜访岿阳而来,自然是为了‘中华之异’,龙长老不必再和我打哑谜。”
“中华之异”四个字一出,凝重的气氛瞬间弥散在灵霭阁之中,龙长老坐直了身子,盯着Darklight许久没有回答,而Darklight也静静坐着,等待着龙长老的回应。
许久,龙长老才悠悠开口:“小友既挑明‘中华之异’,以何为凭?”
Darklight微微一笑:“不知‘璇玑’可否?”
“璇玑,好一个璇玑啊,”龙长老却是苦笑起来,微微一叹,“我倒是看轻小友了,却不知小友师承何人,家系为何?能知得璇玑之人,天下亦寥寥无几,以此事为凭,小友定是有要事相商吧?”
“小辈师承家系实在无足挂齿,但此番前来确有要事相商,龙长老,您对金乌定有耳闻吧?”
“金乌自古便在我中华大地上游荡,我派追寻已久,却始终难觅其踪,其阳炎之身蕴含伟力,非人力所能追及。所幸金乌之力尚未苏醒,否则必成大劫。”龙长老摇摇头,无奈说道。
Darklight站了起来,走到灵霭阁的露台边,手按露台栏杆眺望雾中的山景,仿若不经意地吐出一句:“金乌要醒了。”
“当啷”一声,饶是龙长老心性坚定,手中茶杯也惊落在地,“小友此言可当真?事关苍生不可戏言啊!”
“既以璇玑为凭,那么小辈必不敢妄言。”Darklight转身,看向了龙长老,“岿阳派乃是中华异学大家之一,值此苍生大劫之际,岿阳当现世主持大局。”
“小友所言恐难从命,岿阳不现世乃是我派严规,何况,中华异学之事自有中华异学会主持大局,我岿阳向来只在暗中协助,此番振臂高呼,恐天下亦不服。”龙长老却是回复了镇定,把杯子拾起又满上了一杯普洱。
“龙长老怕是不知道,中华异学会已经处在崩溃边缘了吧?自清王朝覆灭以来,异学多被斥为异端,不为当政者所喜。异学会缺少支持,现在已是风雨飘摇危难之秋了。”
Darklight缓缓说道,“如今,中华大地异学扛鼎者,唯有岿阳一派了。”
龙长老沉默良久,缓缓道:“纵是如此,我岿阳亦不能现世,小友可知为何我派名唤岿阳?”
“小辈大胆猜测,可是取‘岿然如山,刚正如阳’之意?”
“虽不中亦不远矣,假若如小友所言我派以此为圭臬,那我派自不能现世。不参与无谓的明面纷争方能岿然如山,不掺杂过多的利益方能刚正如阳。”龙长老幽然道,“况我派多代先师皆云岿阳出世必有大劫,我派注定只能在幕后守护中华。出山之事,小友不必再提了。”
Darklight叹了口气,“岿阳无法出山,异学会风雨飘摇,现如今,难道要借外国人之手压制金乌了吗?”
“中华异学博大精深,何须外国人插手?小友此言差矣,中华异学隐世门派亦非唯有我岿阳一派,难道此番中华无人能扛鼎大局?”
“龙长老何必故意出此言论,岿阳和异学会尚且如此,其他异学派别又能如何?岿阳虽每一代都门人稀少,但就连最不才之门人在异学上都足以以一敌十,才方能与异学会成一明一暗,相辅相成之势。异学会之人虽在才能上略逊一筹,但胜在人数众多,调遣得体,管理有序,才能在明处统领中华异学大局。可现如今异学会缺少支持,铺开的大摊子没法再管理,只能收缩阵地先行自保,岿阳如龙长老所说碍于苦衷无法现世。其余派系,门人非如岿阳般天赋异禀,管理亦非异学会般得体有序,能苦苦支撑不成散沙一片已是万幸,怎可托付大局?”
又是一阵沉默,龙长老最后开口:“那如小友所说,可挽中华大局者,又是谁?”
“SCP基金会。”
“我久居山野,不知小友所说这‘基金会’为何物?烦请小友细细说明。”龙长老露出了不明的神色。
“‘SCP基金会’乃是外国人所建组织,与中华异学会相类,在中华以外已经成功掩盖了大量异常的存在,并且已经成功收纳了为数不少的高危异常之物。这次金乌之祸,只要被他们发现了,他们定会插手。与其让他们强行插手中华异学事务,倒不如展现我们的气度与他们合作一番,共度此劫为好。”
“小友只是此番言辞,无法让老朽放心啊。这‘基金会’有多大能耐让小友如此推崇?如果这‘基金会’对我中华异学抱有敌意,小友又做何打算?”
Darklight叹了口气,道:“龙长老定然听说过‘秦皇五天座’,小辈在此就不在前辈面前卖弄了。”
“‘秦皇五天座’乃中华异宝,始皇帝令其入天穹探索天庭秘辛,其中蕴含了大量中华异学的秘法,以异学之理析之,必能重现秦时异学辉煌。只可惜此物早在千年之前就已迷失于河汉之间,再难寻得,已如镜花水月,为何此番提起?”
“据小辈所知,基金会前不久已经重新寻回了‘秦皇五天座’。”
龙长老的神色在此言之下已非愕然所能形容,大张着嘴许久之后,他低下头,颓然道:“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。小友所言甚切,有寻回‘秦皇五天座’之力,此等组织举现今全中华之力亦只能堪堪抗衡。且老朽虽居于山野,但对外界外国人所称科学亦有了解,老朽一直认为中华异学与其所恃科学乃是殊途同归之理,但若此‘基金会’认为我等乃是异端而大举侵袭,中华异学则危矣。”
“因此小辈只能大胆地想到与他们协作,展现出我们的善意才能尽快消除他们的敌意,此番金乌之事,可说是一次契机。”
“可倘若‘基金会’与中华为敌,那又如何?”龙长老却是猛然抬头,凌厉的目光瞬间席卷过Darklight的全身,最后锁定在了Darklight的瞳孔里。
Darklight毫不避让,锁定了龙长老的目光。一字一顿:“龙长老可能信我?”
“信又如何?”
“就凭龙长老一番信任,小辈在此立誓,决不让中华异学因基金会而亡,若基金会执意与中华异学为敌,小辈定当全力对抗基金会保我中华异学,倘若中华异学因基金会受重创,小辈当自裁以谢罪。若有反悔,愿岿阳之火焚我之身。”说完,Darklight双手结出一个手印,以此手印在空中划出一道火红的痕迹,依稀可见是一个“火”字。
龙长老默默地收回了目光,“岿阳火誓”,岿阳派的生死立誓之法,从古至今都无人可解,誓言伴随立誓者终身,若有反悔则岿阳之火将燃尽立誓者,就算逃到世界尽头也无法摆脱,堪称中华异学旁支的至高成果之一。“小友既已如此,岿阳当全力以助。‘璇玑’为凭,值得老朽我相信。”龙长老重新为宾主双方满上了普洱,“小友既然知道‘岿阳火誓’,那必知悉我派联络之法,有何需要吩咐便是。”
“龙长老实在高看小辈了,小辈不过一介说客而已,天下之事向来为情势左右,非吾一人之力可以撼动分毫,岿阳派方是能撼动大局者。可此局纷乱繁杂,若入局者少了,很可能满盘皆输啊。”
“那小友去寻找的下一个入局者,便是那‘基金会’?”
“不急,此番还不必急着让基金会入局,中华异学会乃是明面上的中华异学扛鼎者,棋局之中少了东道主,才真有一种师出无名之憾啊。”说完,Darklight饮尽了杯中茶水,起身鞠躬道:“龙长老,岿阳派所藏普洱乃是我所饮茶中极上者,望此事了结之后,能再一品其香。此番叨扰得龙长老尽心招待,小辈不胜感激,就此告辞。”
待得Darklight走到灵霭阁门口时,龙长老却突然开口:“一杯上品普洱,茶叶必得天地精华而生,依时令而采摘,杀青揉捻堆藏皆要小心翼翼,最后贮藏火候拿捏更是精妙无比,少一刻则茶香未能全然逼出,多一刻则茶香已经散失,空余渣滓而已。待得冲泡时,水温水种茶具亦不能怠慢,稍有差池也将前功尽弃,如此困难艰苦如履薄冰,为何还是有人苦苦追寻求索?”
“无他,只因我也是异学之人而已。”Darklight没有回头,只留下这一句回答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!”龙长老听毕大笑,在缭绕的雾气之中,Darklight的背影却已去得远了。